HOMA-093-CN 利刃与玫瑰《女囚尼基塔》
在吕克・贝松的导演履历中,1990 年的《女囚尼基塔》(La Femme Nikita)犹如一把淬过霓虹的匕首 —— 它既有动作片的凌厉锋芒,又藏着文艺片的细腻肌理,更以颠覆性的女性形象塑造,打破了传统类型片对 “女特工” 的刻板定义。这部横跨犯罪、动作与成长的电影,没有沉溺于暴力奇观的堆砌,而是将镜头对准一个边缘女性在毁灭与重生中的挣扎,用冷峻的影像剖开了身份重构背后的疼痛与觉醒,成为影史中极具辨识度的女性主义文本。
影片开篇即以强烈的冲击力奠定基调:年轻的尼基塔(安娜・帕里约 饰)是街头混混中的 “异类”,她染着叛逆的发色,眼神里满是对世界的敌意与茫然。在一场混乱的抢劫中,她意外射杀警察,最终因重罪被判处死刑。当观众以为这个角色的人生将以黑暗收场时,吕克・贝松却抛出了第一个反转 —— 所谓的 “死刑” 只是骗局,尼基塔被秘密机构 “中心” 选中,成为一名受训特工。从肮脏的监狱到冰冷的训练基地,环境的骤变不仅是空间的转移,更是对她原有身份的彻底摧毁:机构剥夺了她的名字,抹去了她的过去,用枪械、格斗与暗杀技巧,试图将她改造成一台 “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”。
这种 “改造” 过程的呈现,恰恰是影片最具批判性的部分。训练官阿曼达(让娜・莫罗 饰)的角色像一面冷酷的镜子,她用近乎残酷的方式告诉尼基塔:“你不再是你自己,你只是一件武器。” 在这里,女性的身体被异化为工具 —— 她需要学会用口红掩盖枪痕,用高跟鞋配合格斗动作,用优雅的仪态接近目标。这种 “女性特质” 与 “暴力工具” 的强行绑定,揭露了父权体系对女性的规训本质:机构既需要尼基塔利用性别优势完成任务,又不允许她拥有真实的情感与自我。
而尼基塔的觉醒,恰恰始于对这种规训的反抗。在一次任务后,她偶然获得了短暂的 “自由”,在超市里与普通人马可(让・雨果・安格拉德 饰)相遇。这段爱情并非俗套的 “英雄救美”,而是尼基塔对 “正常生活” 的第一次主动追寻。她开始偷偷学习烹饪,为马可布置温馨的公寓,甚至试图向他隐瞒自己的特工身份。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细节,与她在 “中心” 的冰冷形象形成强烈反差 —— 当她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时,脸上的笑容不再是任务中的伪装,而是真实自我的流露。吕克・贝松没有将爱情塑造成拯救尼基塔的 “解药”,而是通过这段关系,让她意识到自己对 “身份选择权” 的渴望:她既不想做监狱里的混混,也不想做机构的杀人工具,她只想成为一个能掌控自己人生的 “普通人”。
影片的高潮部分,将这种身份困境推向极致。当 “中心” 发现尼基塔的情感 “破绽”,用马可的生命威胁她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时,尼基塔面临着终极抉择:是服从机构的命令,继续做没有自我的工具;还是反抗机构,哪怕代价是失去爱情与自由?吕克・贝松用一场极具张力的戏给出了答案 —— 尼基塔在完成任务的同时,设计摆脱了 “中心” 的控制,最终带着马可逃离了巴黎。这个结局没有落入 “大团圆” 的俗套,而是留下了开放式的思考:尼基塔虽然暂时获得了自由,但她的过去永远是无法摆脱的阴影,她与马可的未来也充满未知。这种 “不完美” 的结局,恰恰凸显了女性觉醒的艰难 —— 觉醒并非一蹴而就的 “胜利”,而是在困境中不断抗争、寻找自我的过程。
《女囚尼基塔》的价值,不仅在于塑造了尼基塔这一经典的女性形象,更在于它用类型片的外壳,探讨了深刻的女性议题。在 1990 年代的电影市场中,大多数动作片仍将女性塑造成男性英雄的附属品,而尼基塔的出现,打破了这一传统 —— 她既是暴力的执行者,也是情感的追寻者;她既有脆弱的一面,也有反抗的勇气。这种 “复杂性” 让她超越了时代,成为后来女性动作片的 “原型”:从《杀死比尔》中的乌玛・瑟曼,到《红雀》中的詹妮弗・劳伦斯,都能看到尼基塔的影子。
如今再看这部电影,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先锋性。吕克・贝松没有刻意标榜 “女性主义”,而是通过尼基塔的故事,让观众看到一个女性在父权体系下的挣扎与觉醒。影片中的每一个细节 —— 尼基塔第一次开枪时的颤抖,她在镜子前练习微笑的模样,她为马可准备早餐时的温柔 —— 都在诉说着一个简单却深刻的道理:女性的价值,从不在于成为别人眼中的 “工具” 或 “符号”,而在于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。
正如影片中阿曼达对尼基塔所说:“你要么美丽地活着,要么体面地死去。” 而尼基塔用自己的行动证明:女性的人生,从来不止这两种选择。她可以像玫瑰一样拥有柔软的内心,也可以像利刃一样拥有反抗的力量 —— 这才是《女囚尼基塔》留给观众最珍贵的启示。


